深夜沉迷在拆卡直播間的觀眾們，他們期待的不僅是主播拆出一張稀有卡，而是互相之間的交流與調侃。
圖片來源：視覺中國
凌晨1點，主播汽水（化名）的直播間仍有800多人在線。
這是一家主營拆卡的直播間，買家下單，主播代為拆卡。雖然人不多，但評論區的留言刷得不停，在線觀眾迫切想知道汽水能不能拆出那張稀有度極高的卡片。
“王老板在嗎？在的話咱開始拆啦！祈禱拆出艾斯SP！今晚不用上天臺！”操著一口濃郁的東北腔，汽水給屏幕那頭的“王老板”加油打氣。
在直播間的正中央，汽水擺放了一個透明的亞克力立架，前方是一疊未拆的卡包。
只見他從那疊未拆的卡包中拿出5-7袋，沿著外包裝頂部齊齊撕開，倒出卡片，挑出稀有卡，放到透明立架的卡槽中，同時念出卡片名，整個過程飛快且熟練，只花費1-2分鐘。
每當桌面上的卡包被拆完，汽水都會從鏡頭外的箱子里再掏出一疊新的未拆卡包，重復以上的過程。轉眼功夫，原本空蕩蕩的透明立架上已經塞滿了幾十張花花綠綠的海賊王卡片。
未拆的卡包所剩無幾，但稀有卡遲遲未出，汽水的語氣也有些緊張，趕緊用消毒酒精擦擦手，再涂上護手霜，“快來個好手氣！”
幾分鐘過后，所有卡片都被拆空，汽水卻沒能幫“王總”拆出那張備受期待的稀有卡，評論區齊齊刷起了“上天臺！上天臺！”
好在“王老板”也沒惱，只在評論區告訴汽水“隔天把卡片寄給他”，便消失下線。汽水連連答應后，又繼續招呼起直播間的下一位“拆卡老板”。
夜色漸深，汽水直播間卻更加熱鬧，他已經連續好幾天直播拆卡到凌晨4點，今晚大概率又是如此。
花2880元在直播間拆卡，是什么玩法？
在拆卡直播間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“抬箱”的老板。
抬箱，拆卡界的黑話之一，指的是一口氣購買整箱卡片的顧客。生意好的時候，汽水直播間每晚會有3-5位抬箱顧客，基本都是男性，剛剛“抬箱”的“王老板”，他的賬號頭像是一張爸爸抱著兩個寶寶的合影照片。
與女性沉迷的開蚌直播間有些相似，這些男性對拆卡情有獨鐘，卡包本質上也是一種“盲盒”。
最近一周，汽水直播間內經常被抬箱的是海賊王主題卡片，一箱卡片2880元，內含48盒，每盒20包，每包10張卡片，相當于一箱有9600張卡片。
目前，該卡牌在汽水直播間的銷量已經達到1761件
這9600張卡片中，按照不同的動漫角色與稀有度進行劃分，其中稀有度最高的為SP級別，整箱中只能拆出7-9張，出現概率不超過0.1%。
接連幾天，汽水都沒有在直播間拆出艾斯SP卡，這也一直吊著觀眾們胃口。在閑魚，這張卡片的交易價已經達到2400-4000元。
整箱卡片拆完后，汽水把稀有卡仔仔細細地裝入塑封袋中，統一寄給買家。如果買家心情好，有時候會送幾張稀有卡給他，他也會幫著買家調換卡片，送買家“畢業”（收集完該系列的所有卡片）。
除了稀有卡，其他普通卡片都交由汽水自行處理，評論區有用戶調侃“每天賣紙殼子能賣多少錢”。
抬箱大戶雖好，但多數人都不會豪擲2880元購買近一萬張卡片，他們大多只下單1-2盒，價格不過百，拆出稀有卡算自己運氣好，這類買家也被叫作“散單”。不管是“抬箱”，還是“散單”，在線觀眾都圍觀（白嫖）得不亦樂乎。
與汽水一樣，深夜在線的拆卡直播間不在少數。
其中主要分為兩類，一類是奧特曼、海賊王等動漫卡片為主角，價格親民，單盒不到100元，賬號主體多為某圖書文具店；另一類則是球星卡，單盒卡片價格低至500元，最高甚至超過5000元。
球星卡起源于美國，近幾年在國內逐漸形成收藏趨勢，因為價格不菲，下單的買家并不多，相比動漫類的拆卡直播間，稍顯冷清。
雖然沒卡可拆，但主播也沒閑著，偶爾跟觀眾連麥，聊聊喜歡的球星，或者展示自己收藏的卡片。
如果一直沒人下單，主播會自己拆一盒球星卡，給在線觀眾過眼癮，用這種方式帶動直播間氣氛。如果開出好卡，也會吸引買家下單。
或許是卡片價格高，主播拆起球星卡的時候并不追求速度快，而是小心翼翼地劃開球星卡包裝外部的塑封膜，翻轉盒子，倒出整套卡片。為了保證拆卡的懸念感，主播往往從卡片頂部向下滑動，慢慢揭開。
同樣，球星卡分為低中高端多個等級，分級標準與卡片的稀有度、設計類型密切相關。稀有卡上附有球星的親筆簽名或衣料等實物。運氣好的話，可以拆出一張價值幾萬塊的球星卡。
由于高單價，球星卡直播間的銷售額也高于動漫卡。
據新榜旗下新抖數據顯示，兩個粉絲量在1.5萬-2萬之間的抖音賬號，前者主營動漫類卡牌，單場直播最高銷售額為5.16萬元，直播時長11個半小時；后者主營球星卡，單場直播最高銷售額為7.52萬元，直播時長8小時。
一條視頻播放量超1600萬，拆卡博主會成為新機會嗎？
關注拆卡的人不只停留在直播間，QQ群、貼吧、虎撲、抖音、快手等社交平臺都是他們交流拆卡心得的集聚地。
以“卡游”為關鍵詞搜索QQ群聊，前排出現熱門群聊的大多是奧特曼主題，加群需要回答相關問題，比如“賽羅的配音演員是誰”，“奧特六兄弟大哥是誰”。
回答正確后，我加入了兩個奧特曼主題群聊，群內成員多為男性，占比達到70%左右，00后占比也超過50%，活躍成員中有很多都是中小學生。
在一個活躍度為99%的“奧特曼卡游”QQ群中，群友超過100人，幾乎每分鐘都會彈出新消息，聊天內容大多是換卡交易，或者曬自己的收藏卡組。
除了QQ群，在貼吧也常見拆卡一族的身影。
在百度貼吧的“球星卡吧”中，顯示超過5萬人關注，擁有超過764萬條帖子，主要內容多為求購及求售，偶爾也會出現舉報換卡騙子的曝光帖。
虎撲的“球星卡區”同樣聚集了7351位JRs，累計發帖6800篇。
與此同時，一些短視頻博主們也嗅到了內容紅利，通過拍攝拆卡視頻獲得粉絲增長，并且出現爆款。
今年初，博主“我的添兒啊”（簡稱“添兒”）發布了第一條球星卡拆卡視頻。當時的他剛開始收集球星卡，恰巧自己正在探索新的內容題材，希望借此找到不同的創意元素。
說起第一條視頻，“添兒”歷歷在目。那時候自己剛接觸拆卡，除了震驚于每盒3000塊的卡片價格，也不太清楚卡片價格行情，完全以一個拆卡新手身份拍攝了整期視頻。
最初，這條視頻被剪輯成90秒以內的常見短視頻形式，但“添兒”覺得錯過了拆卡過程中的懸念感與沖突點。抱著賭一把的心態，他與團隊將視頻重新剪輯為3分鐘半的中視頻形式，“那時候網上幾乎沒有拆卡短視頻，我們只能自己摸索套路。”他補充道。
該條視頻發布后，意外獲得了網友關注，截至目前播放量已經超過900萬。
看到了內容紅利，“添兒”決定繼續更新拆卡系列視頻。不僅限于球星卡，他還拆過奧特曼、寶可夢、游戲王等卡片。從今年初到現在，他已經拍攝了近70期視頻，卡片收藏量達到了上千張，同時增長了60萬粉絲，累計達到158萬，男粉占比接近80%，最高一期拆卡視頻的播放量已經超過1600萬。
目前，為了保持視頻的更新頻率，他幾乎每周都要到卡店拆新卡。
“從視頻角度，觀眾都喜歡看有噱頭的高價拆卡，每盒價格1000-8000元左右，我平時視頻中拆的卡大多是3000元左右，一共大概花了20萬元。”對于花在拆卡方面的錢，“添兒”簡單算了筆賬。
考慮自己賬號的流量表現跟商業廣告情況，“添兒”認為這個模式是可持續化的，“當然，有博主認為價格比較高，沒辦法堅持做下去，這時候也可以多找幾個人拼一個卡盒，玩法是多樣的。”
偶爾，“添兒”會看拆卡直播，但自己暫時不考慮開直播。據他了解，直播拆卡的主播們跟二級經銷商相似，需要從廠商進貨，每盒卡片的利潤率在15%-25%之間，不算很高，但有貨品囤積的風險。
概率低于雙色球，靠拆卡能一夜暴富嗎？
20年前拆干脆面，20年后直播拆卡，人類的收集癖在兜兜轉轉的過程中畫了一個圓。
收集的過程中，總有一些不常見的稀有卡片，它們在閑魚或者其他交易平臺被標注高價，似乎在暗示著：“賭一賭，單車變摩托。”
還記得今年4月，那張溢價311倍、成交價8732萬元，司法拍賣中的“青眼白龍游戲卡”嗎？雖然天價拍賣卡與玩梗烏龍有關，但是也讓人注意起這樣一張薄薄紙質卡片的溢價市場。
不過，拆出“一夜暴富”稀有卡的幸運兒究竟會有多少？
比如前文提到的海賊王稀有度最高的SP卡，出現概率不超過0.1%。而百度百科的說明中，雙色球彩票的總中獎概率約為6.25%，遠高于前者。
又或者是價值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球星卡，也需要買家購買相應等級的卡盒才有概率獲得。“添兒”告訴我們：“300-500元的卡盒最多只能拆出1000-2000元的稀有卡，這種已經是運氣特別好的歐皇。”
以小博大，一夜暴富的神話在卡游界幾乎很難出現。最終，賺到盆滿缽滿的大概率是游戲卡牌廠商。
據中國玩具協會的數據，2020年，中國卡牌游戲規模約為115億元；A股上市公司華立科技銷售奧特曼、寶可夢等卡片，近三年這部分年均營收超過5000萬元。
另一家卡牌廠商卡游動漫，占據國內奧特曼卡牌市場90%以上的份額，近日獲得了紅杉資本中國旗下投資基金的入股。據鈦媒體信源披露，紅杉對其估值近10億美元級別。
球星卡牌廠商之一帕尼尼PANINI同樣在中國建立了天貓旗艦店，并且發行亞洲版本的球星卡。
某年雙十一，薇婭直播間曾上架過卡游旗下的奧特曼卡牌
值得注意的是，奧特曼卡牌核心消費者以中小學生為主，借助學校旁邊的圖書文具店快速傳播，隨之出現了一些不理性消費行為。在多數拆卡直播間中，也標有“未成年人不允許下單”字樣的橫幅。
對于年齡更大的成年人玩家來說，卡片的收藏價值大于交易，行為也會更加理智。
目前，在“添兒”收藏球星卡中，最貴的一張已經價值三到四萬元，但他還沒有交易的打算，“交換卡片的初衷是形成一個玩家交流圈子，而不是金錢的交易。”
這就好像那些深夜沉迷在拆卡直播間的觀眾們，他們期待的不僅是主播拆出一張稀有卡，而是互相之間的交流與調侃。
至少在那一刻，他們并不孤獨。
本文作者小八hachiko，轉自公眾號「新榜」（ID：newrankcn），專注互聯網內容領域的觀察報道，關心與內容產業相關的人和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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