哄睡師位列淘寶2020年十大冷門職業,但在資本眼中,“哄睡”或是盤“熱生意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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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直播間人數夠了,樹先生就進行他的哄睡之旅,他舉起噴壺往塑料薄膜一灌,水滴落在道具上,也落進了粉絲的心田,助其安然入睡。
樹先生是一名哄睡師,“哄睡”是指雙方透過線上社交平臺聯系,在睡覺時與陌生人連線,陪伴對方入眠且不掛斷的服務。這是一種網絡交友平臺普及后逐漸興起的職業。
早期的哄睡就像樹先生這樣,主要通過反復敲擊、低聲耳語等方式觸發聽眾的生理愉悅感,進而達到助眠目的;后來演變為陪聊服務居多,用戶需求以及職業挑戰也隨之擴大。
確實有了哄睡師,城市夜色下的人們更容易睡一場好覺,亦或是填補情感上的空缺,不再為漫漫長夜發愁。不過,哄睡始終是一種金錢交易,而情感其實并非交易品,哄睡師一時的慰藉,似乎無法根治電話那頭的失眠癥。
至于行業本身,則是“孤獨經濟”在網絡科技發展到一定形態時的偶然嘗試,曇花一現還是坡長雪厚,誰也說不準。
從ASMR到“哄”睡
“哄睡很考驗主播的手法及耐心。”樹先生有著同齡人少有的鎮定,他可以在鏡頭前有條不紊地制造各種輕緩而優美的聲音,長達四五個小時。
樹先生發現只要觸發音的節奏慢,不刺耳,持續時間長,便可助眠。從音質劃分上看,雨聲、水流聲、蟲鳴聲等大自然的類別噪音最有效。最受歡迎的還是采耳——將鵝毛棒放進道具耳朵,輕輕掏耳,猶如真的施展在自己身上,令人愉悅。
這類型的哄睡師有著專業的稱呼——ASMR主播, ASMR(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)中文譯為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,意即通過感官刺激引起的情緒生理反應。
在一些電商平臺的熱門店鋪,其“哄睡”業務銷量過千。店內“掛睡師”根據聲線和外貌被分類,男哄睡師分為“霸道總裁音”“大叔音”“大狼狗音”,女哄睡師分為“蘿莉音”“御姐音”等等。另外,哄睡師又被分為“普通”、“金牌”、“鎮店”、“首席”四個類別,價格從最低30元半小時,到時薪百元,午夜時間價格還要翻倍。
下單后,店主會把買家的需求發到哄睡師群里,可以接單的哄睡師會在群里發送一條十幾秒的語音,然后確定接單人選。用戶體驗后如果覺得合拍,還能夠選擇包天、包周、包月乃至買斷的形式。
在ASMR主播逐漸失去受眾之后,樹先生就轉型某平臺的語音陪聊業務。也許是殘疾人的特殊身份,樹先生的性格錘煉得很成熟,他很明白如何照顧客戶的情緒,有時他只是作為傾聽者的存在,都能贏得不少信賴。
一般情況下,樹先生需要主動帶話題,因為買家往往飽受失眠、焦慮折磨,對哄睡師的服務抱有極大期待。
對于這種頗具挑戰性的訂單,樹先生會準備多套哄睡方案。
比如受工作壓力困擾的失眠者,會把樹先生當做情緒的回收站;對于失戀女士,樹先生還要充當男閨蜜的角色;如果對方心態比較幼稚,樹先生就會像哄小孩一樣,將對方送入夢鄉。
哄睡師與顧客之間,不止是前者對后者的單方面灌輸,事實上,客戶也為哄睡師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。熟悉之后,很多人都和樹先生建立起朋友的關系,彼此之間分享興趣愛好,有的客戶給樹先生提供了生活上的幫助,還有的則時不時給他發一筆紅包。
隨著經驗和口碑的積累,樹先生從剛開始幾天接一單,發展到十余個回頭客,甚至連白天都會收到客戶的連麥請求,順利晉升為金牌哄睡師,月入達到兩三萬。
除了樹先生這樣難以參與正常工作的殘疾人士,哄睡師這個職業還吸納了一批配音演員,因為近兩年機器配音分走了人聲配音的蛋糕。
哄睡師的積極意義在于,它一方面解決部分人的睡眠障礙問題、另一方面向人們提供新型職業選擇。
哄睡師的A面:面子很草莽
在樹先生眼中,如果說從事ASMR主播時考驗手法上的“硬”技能,那么現在更看重情商這一“軟” 實力。
雖然他是一名金牌哄睡師,也會遇到棘手的案例,有的客人將痛點掩蓋得很深,有的則完全不按套路出牌;服務得太好有時還是一種困擾,會讓客戶產生私人感情上的糾纏。
樹先生不止一次收到奇葩客戶的騷擾,曾有一位女生給樹先生下過包月的單,過程中充斥著言語挑逗,直到一個月后她突然向樹先生表白,秉著良好的職業操守,樹先生婉言拒絕了她,沒想到對方破口大罵,還將樹先生的照片發布在社區上。
于是樹先生向平臺求助,但收到的答復令他難以接受:“這類客戶是消費主力,只要客戶不提出見面,你就應該滿足她的需求,竭盡所能提升自己的續費率。”這讓樹先生懷疑哄睡師的職業價值,當中是否摻雜了很多不純粹的東西。
還有一次樹先生遇了一位中年喪子的母親,對方跟他講述了很多兒子的生前經歷,樹先生試圖安慰她,卻不知從何入手,最終哄睡失敗。電話最后,這位母親表示諒解,其實她是希望哄睡師短暫扮演兒子的角色,這顯然超出了樹先生的人生經驗。
經過這些失敗經歷,樹先生開始反省這門職業:原來真正的哄睡師對心理學、教育學的知識儲備要求很高,并不是誰都可以勝任。比如樹先生常常接到哄小孩睡覺的單子,囿于代溝的實際存在,每次服務都令他身心俱疲。
然而普遍的情形卻是,入行“哄睡師”的門檻非常低,只需商家或平臺認定其聲線動人即可,而關于“普通”、“金牌”等分級標準,也欠缺專業度,基本按照銷量和好評而定。
換言之,女生聲音夠嗲,男生聲音夠暖,更多顧客指明哄睡,就能夠成為更高級別的“哄睡師”,收費自然更高,毫無專業知識和技巧可言。
一位曾購買相關服務的用戶說,她在“淘寶”上花100元找了一位銷量最高的“哄睡師”,對方竟然提出當天連麥業務已經排滿,可以選擇用“午夜男友”代替。結果發現,所謂的“午夜男友”竟然就是文字聊天,令她很是生氣,“回復的內容一看就是套模板,很敷衍,惱得我睡意全無。”
與此同時,因為哄睡職業的私密敏感性,很多商家逐漸走向不合規的道路——比如女哄睡師的名片上公然出現了黑絲照,明明哄睡靠的聲音,卻將照片放上來,其用意不言而喻。
還有不少女主播打著哄睡的招牌,在直播間穿著黑絲短裙,做出一些讓男性血脈賁張的動作。
直播間內還會放出“獎勵明細”,目的就是讓頭腦發熱的觀看者刷禮物。
這樣的草莽江湖,難怪會有人覺得,語音“哄睡”是妥妥的智商稅。
哄睡師的B面:骨子是孤獨
哄睡師位列淘寶2020年十大冷門職業,但在資本眼中,“哄睡”或是盤“熱生意”。
據《2018年-2023年中國睡眠醫療市場分析與投資前景研究報告》,2017年我國改善睡眠產業市場規模就已到達2797億元,其中睡眠服務35億元。另據中國睡眠研究會發布的報告,在中國有3億成年人存在睡眠障礙。
哄睡市場潛力巨大,不過如何跑出成功的商業模式,值得所有哄睡平臺深思。
號稱“年輕人社交元宇宙”的soul,曾開放睡眠專區,提供每小時幾十元到上百元的連麥哄睡服務,后來哄睡服務被取消,如今soul的定位,聚焦于用戶與用戶間的語音匹配。
這反襯出哄睡師面臨的最大職業挑戰——對人群需求的解讀。雖然失眠人群的數量在增長,但對需求的把握還需要隨著用戶畫像的細分去調整,并進行精細化服務,而數量有限的哄睡師難以應對“千人千面”。正是基于這一考量,soul才取消了專業哄睡服務,轉而致力于語音交友的“去中心化”。
事實上,soul也的確找到了寬闊的航道。根據36氪數據顯示,Soul月活用戶持續保持100%以上的同比增長,月度ARPPU高達71元人民幣。營收上,Soul Q2實現收入3.7億人民幣,毛利率85%,同比實現超過270%的收入增長,高質量的增長可以保證獲客成本在一年內回收。
而當年那些主打語音哄睡業務的app,比心、yami等早已銷聲斂跡。
某社交軟件創始人指出,用“睡眠經濟”來形容哄睡并不完全準確,社交軟件及其衍生的哄睡服務其實是一種“孤獨經濟”??萍茧m讓生活變得便利,但普遍人都是因為在現實中難以與他人開展對話,而轉向使用交友平臺。“哄睡”雖是一個親密的功能,但因為雙方均不需要有實際接觸,因此他形容這是一種“無體溫關系”,營造的是一種虛擬的陪伴感。在線上的社群中,人們在這些短暫的交往中累積安全感,又不需要承受現實交際中的“社交疼痛”。
因此未來哄睡經濟想要真正商業落地,得從兩方面考慮:量身定制、高端化轉型。孤獨群體通過消費來排遣寂寞、寄托情感,哄睡方案的設計上要以人性化為導向,為孤獨群體量身打造更加清晰的服務;同時孤獨群體對生活質量的追求較高,有些較為文藝的孤獨者將音樂、看書、旅游視為自我升華的方式,平臺對于哄睡師的篩選培訓應該體現出高端性、專業性。
哄睡師或許站上了風口,可是就像那句話所說——失眠的人并不缺乏睡眠,而是無法面對孤獨。如果一直抗拒與真實存在在我們周遭的人產生連結,做真正的溝通,去產生沖突,試圖解決關系中的障礙,可能會更甚地去求取這樣輕便的無體溫關系,形成一種無可救藥的循環。
面對現代社會的并發癥,唯有去發展一段真正深入且禁得起摩擦碰撞的關系,失眠才能真的得到緩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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